生成式人工智能正迅速进入未成年人的数字生活，渗透学习辅助、社交陪伴等场景。与此同时，AI绘画软件随意生成不良图像，陪伴型聊天机器人变成“早熟导师”，智能问答工具解题“不靠谱”……生成式AI带来的隐忧也不可忽视。 南方都市报、南都大数据研究院即日起推出“保护AI世界里的孩子”系列调查报道，聚焦部分AI应用隐藏的侵害未成年人权益的场景，关注背后数据污染、模型异化等深层风险，以期助力服务提供者筑牢安全底线和内容防线，护航未成年人健康成长。 难题“一拍即解”，AI“老师”针对性答疑，还能一键生成学生作文……随着AI工具普及，一些大模型应用和学习类APP纷纷推出AI解题、答疑、作文等功能，为学生提供个性化指导。 AI“老师”讲题一定靠谱吗？南方都市报、南都大数据研究院近日对10款主流大模型及学习类AI应用进行了测评，结果发现，在解答小学初中阶段的简单题目时，AI的准确性通常较高，但解答高中试题时部分AI应用则易出错。此外，AI幻觉、谄媚的现象时有发生，当用户对答案提出疑问后，部分AI会立刻改变口径，从错误答案出发编出一套“合理”解释。 在教育领域应用AI是大势所趋。目前，不少大模型应用具有拍照解题答疑功能，市面上的一些学习类App也在拍照搜题、检查作业、错题归类等功能的基础上引入“AI老师”，24小时在线答疑解惑，为学生提供个性化辅导。 AI解题正确率如何，让AI指导未成年人学习，靠谱吗？近日，南都大数据研究院选取了豆包、KIMI、文心一言、通义千问、DeepSeek、元宝、夸克、小思AI、小猿AI、快对AI等10款主流大模型及学习类AI应用，分别使用小学、初中、高中阶段不同科目试题进行测评。主流大模型除DeepSeek外均具有“拍照解题”功能，学习类APP中，快问AI、快对AI以及小猿AI三款APP可拍照搜题，对收录在题库中的题目可以进一步使用AI答疑，小思AI则可以使用AI拍照解答任意题目。 南都测试AI拍照解题功能时发现，大部分应用在解答小学、初中阶段较为简单的题目时准确性较高，可一旦涉及高中知识点的复杂题目，则容易出现错误。 以今年高考的一道涉及空间几何知识的数学选择题为例，该题目正确答案为B、C两项，有知名大模型分析后认为，只有B项正确。当被提示该题有多个答案后，其又将答案改为B、D；当被询问C项错误的原因时，该大模型给出了详细的分析，看上去逻辑清晰，但实际上分析过程存在错误。南都记者指出错误后，该大模型又将答案改成了B、C、D选项。这时，南都记者提出要使用另一种计算方法，其重新计算后认为答案是C、D，并分析了之前答案出错的原因，但该分析过程仍然有误。 即使不和AI交流，仅多次搜索同一题目，AI也可能会给出不同答案，且均有看似合理的解题步骤，颇具迷惑性。例如对于上述数学题，夸克的AI老师第一次回答正确答案是A、D，第二次回答正确答案是B，第三次则改口回答正确答案是B、C。KIMI等应用也出现了类似现象。小猿AI拍照搜索该题后，也出现两种不同答案，对不同答案使用AI解题功能，均会出现“有理有据”的答案解析。 在测评过程中，南都记者还发现，AI解题存在“谄媚”倾向。当被质疑答案的正确性后，AI轻易就改变口径，甚至还会编造理由。例如小思AI，在第一次解答该数学题目时回答正确，但当被质疑答案为B项和D项后，小思AI重新解答该题，并改口称答案为B、D。仔细查看其针对每个选项的分析过程会发现，它在分析中明确表示了C项正确，D项错误，但为迎合用户仍然选择回答B、D。腾讯元宝给出正确答案后，当记者表示它计算错误时便开始重新推导，最终认为自己“出错”的原因在于“坐标系设定错误”，转而选择了错误答案。 类似现象在历史题中尤为明显，例如某道高中历史选择题正确答案为D，豆包选A，小思AI、腾讯元宝、KIMI均选D，但将豆包选A的理由复制给另外三个大模型后，两个大模型均认为用户的质疑正确，转而开始论证A项正确D项错误的理由。 测评还发现，快对AI、快问AI、小猿AI在题库里即便已经收录了题目的正确答案和解析，但当用户使用AI解题功能，对该题答案提出疑问后，它们也经常会改变立场，开始论证错误选项正确的理由。 当AI被深度应用于学习，也引发了新的担忧，比如，过度使用是否会让一些学生“放弃思考”？据相关报道，在一些初中学校，有些学生依赖上了用AI写作业，被同学起绰号“一搜党”，有教师担心，AI会让学生越过循序渐进、抽丝剥茧的理解思考和钻研过程。 南都记者在测评过程中也注意到，6款大模型应用目前并无青少年模式，若以未成年人身份在对话框上传一张数学试卷，并明确提出该试卷是课程作业，要求给出答案，仅腾讯元宝会在识别出“未成年人”“作业”等关键词后，拒绝直接给出答案转而提供解题思路，其余5款大模型均直接识别图片上的题目并输出回答。即便DeepSeek在思考链路中意识到“考虑到她年龄，直接给答案不利于学习”，但最终仍然直接输出了答案。 高中语文教师黄老师在接受南都采访时表示：“如果只是用AI辅助学习是合理的，但问题在于不少学生对AI生成的答案没有判断能力，甚至看都不看原封不动抄下来，完全用AI代替了思考的过程”。黄老师发现，最近学生们交上来的随笔、作文、阅读分享、手抄报等创造类作业中，不少都有明显的AI生成痕迹。她表示，AI生成的作文看似语言优美，词藻华丽，但仔细阅读会发现内容空洞，言之无物，而且通常不同主题的作文会使用类似的不相关论据，很容易辨认。 相关学者认为，学生本身就处于学习新技能的过程中，若 AI 过早接管任务，会阻碍其真正掌握技能，而有效运用AI工具的前提是用户自身已具备深厚的知识。 目前也有一些应用更新了需要实名认证的“家长模式”，以此来限制学生过度依赖搜题功能。引入AI功能后，快问AI、快对AI、小猿AI三款APP在使用拍照搜题和AI解题时，仍需要完成家长身份验证才可查看题目的答案和解题过程。部分大模型应用在应对“学生过度依赖AI”等方面，也做出了探索，比如文心一言在使用“解题老师”功能时，就会弹出提示，要求进行成年人身份认证后才可查看答案和解析。 相关部门也积极展开了引导和管理，如今年5月，中国教育部发布了《中小学生成式人工智能使用指南》，明确禁止学生直接复制人工智能生成内容作为作业或考试答案，并限制在创造性任务中滥用人工智能。该指南还强调“分学段差异化应用”。 如何让AI真正成为学习的好帮手？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研究员储朝晖认为，生成式AI的发展更凸显培养学生探索精神、创新能力、判断能力及批判性思维的紧迫性，要给孩子创造条件学习人工智能，家长有条件也要提升自身人工智能素养。当孩子自主性较弱时，对其使用AI需加强引导与管控，尤其是尚未对一些概念产生自己的理解和体验时，应限制其使用AI完成作业。此外，公司也要把握好底线，平台要判定未成年人在使用时，哪些可以呈现和使用，哪些不能，同时也应该去开发一些适合未成年人的内容。“生成式人工智能到来以后，我们要防止学生变成一个被动的人，促进他的自主性、积极性，这是最关键的。”
